丁小槐有模有样地当起代理主任来,身体整天像充了电一样,一刻也不能安静下来。他总是用动作和语调向每一个到办公室来的人显示着自己改变了的身份。因为熟悉,我把其中的表演性看得清清楚楚。我根本看不起这种表演,可又不得不接受他的指示。
丁小槐布置我去道宁县出差,那是省里最偏远的山区。我去了,回来时汽车在半路堵了车,闷在车里晒了一整天,中了暑,同车的人把我扶到车下,把矿泉水倒在我的脖子上,背上,替我刮了痧,才缓过来。黑着脸回来一天,他又要我到华源县去。我说:“我去了这七八天还没喘过气来呢!”我想把脖子上刮痧的痕迹给他看,可向他诉苦就是把自己降得太低太低,我忍住了。我有苦说不出口,还是去了华源。
从华源回来,丁小槐说:“你总算回来了!”原来他要去随园宾馆参加一个文件的起草,正愁着办公室没人守候。我一听火气就往头上冒,到下面一次两次都是我去,你没时间,好事来了就有时间了,我真的想冲他几句,可就是没有底气。
丁小槐走了,我感到了轻松,至少我有几天可以不看那副嘴脸。我又去医院看了刘主任,希望他能够快点回来。刘主任说:“小池啊,我出了院再干那么一段恐怕就要提前退休了。我看了你这二年,心里想向组织上推荐你接手的,现在看来,我说话也不行了。在机关里,有些话想说也得忍着,不忍不行,祸从口出。”我说:“是应该忍,我不知怎么就是忍不住。”
刘主任回来了,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的健康状况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也是丁小槐的一块心病。刘主任上班的那天,丁小槐就把脸色变了,透着亲热叫我“大为兄”。我不得不佩服他如此善变,一眨眼工夫,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就变了,连过渡都不需要。我还替他想着难堪,他自己却一点不难堪。我故意找了一两件事用请示的口气去问他,他马上说:“大为你去问刘主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别拿火来烤我。”说着嘿嘿地笑。这天刘主任对我说:“小池,你来也两年了,感觉怎么样?”我说:“也没有怎么样,也没有不怎么样。”他欲吞欲吐地,最后说:“人事处下午可能会找你谈话。”我说:“莫不是还要批评我?”他说:“批评倒也不会。”又笑笑说:“说不定对你还是一件好事。”
下午人事处果然打了电话来,我就去了,在劳资科见了贾处长,他说:“你去人事科找印科长。”印科长给我倒茶说:“小池你坐,坐。”我说:“打电话叫我,总有点事吧。”他说:“坐下来慢慢说。事情嘛,当然还是有点。”他吞吞吐吐的,我知道没好事,有好事早就有人给我通气了,他说:“你到办公室这一年多,感觉怎么样?”我说:“也没有怎么样,也没有不怎么样。”他说:“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看样子要把我放到哪个角落去,还要说是我自己的意见,这些人真的会做工作啊!我说:“我有没有想法都等于零,主要是看组织上有没有想法。”他说:“那么动一动怎么样?中医学会的秘书小廖他刚调到广东去了。厅里要加强学会的力量,工作很重要啊!现在就是尹玉娥一个人顶在那里,也顶不住了。你是学中医的,专业就对上口了。研究生嘛,技术型人才,可以在业务岗位上大展拳脚。厅里干部业务很强的不多,我们要充分利用,哈哈!”我说:“厅里定下来了?”他说:“也可以这么说吧,组织上。”又说:“你这两年的工作,还是很不错的。的确不错,的确的确。”我说:“我可能犯什么错误了,希望组织上指出来。”他掩饰地笑一笑说:“谁这么说?我们不这么看,组织上不这么看。谁这么说了我们批评谁。”我说:“定下来了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他马上说:“那就这样?下个星期,你去中医学会上班。”我机械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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