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事件以来,急就章的文章是写了不少,观点也有新颖之处,几处预言也变成了现实。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学术性不够,文风也不够严谨,书生谈兵,书生议政,一贯是六经注我,疏可走马。自己遭受了他人的批评之后,马上就是奋起反击,不留情面。尤其是黄章晋(即魔鬼教官)先生撰文批评了我那篇《丧钟为谁而鸣--评美国的惊天大爆炸事件》以后,我也没好气,随后也撰文狠狠地挖苦了他一番。
公正地说来,黄章晋先生的文风固然不是无可非议,但是自己恐怕也是如出一辙了。只看到别人是凶神恶煞,没看到自己也是金刚怒目,而且后来更是怒发冲冠了。虽然黄章晋先生的观点我并不赞成,但是仔细想想,自己早两年前也就是这种态度与观点。而且当时的偏激程度与之相比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自己应该能够理解与容忍这种文章。
激动气愤的情绪过后,扪心自问,从严格的学术标准来衡量,自己的文章还是不够严谨精炼与全面公正,远远不是字不得减,乃知其密,而是句有可删,可见其疏。古人有"一字师"之说,意即别人在一个字指点了你,在这个字的意义上,他就是你的老师。黄章晋先生的文风或者态度也许我不能接受,但是洋洋千言,肯定还是有几处可取的地方,那就不只是"一字师"了。
既然知道自己的局限性,就要对别人的局限性加以同情与理解,才不至于在道德上诛求无已,盛气凌人。看他人的文章,尤其是看他人批评自己的文章,不能够只汲汲于发现他人的错误,而对其中可取之处视而不见。对自己的文章就只看到了可取的地方,而对其中的缺点错误视而不见。这样是最不明智的,因为他人的错误总是难免,自己的优点总是显而易见,看来看去,最终将一无所得。
同样的道理,不能因为自己将美国视为了中国的敌人,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偏好任意加重它的罪名,这在学术上也是不公正的,至少就违反了有理、有利、有节的外交斗争的原则。大学者胡适先生说过,有九分证据,决不说十分话。自己恐怕是只有五分证据,就说了十分话,剩下的五分,就是在根据人性、利害关系、权力结构与历史经验在揣度。虽然自己的看法并不是毫无道理与根据,但是以严格的学术标准来衡量,并不是无可非议的。
如果任意降低标准,也许就会觉得,这点错误情有可原,那点纰漏无伤大雅,总而言之,每句话甚至每个字都是别有风味,匠心独运,这样是不可能有真正的进步的。自己既然还有这么多的不足,读者们指出来,对此进行批评,我应该都视为对我的关心,是在促使我进行提高自身的水平,使我能够得到真正的进步。因此,在此我对所有批评我的网友表示深切的感谢。
另外,自己在与学界前辈陶世龙老先生在外交问题上进行商榷时,虽然以师长之礼敬之,但是当时心里也在嘀咕,认为陶老先生不懂得外交斗争的本质,至少是不如我懂得多。事隔多日后,再仔细一想,觉得自己也未必真正掌握了外交斗争的本质以及熟悉了相关的历史,完全可以说是知之不多,知之甚少。
对于我来说,抗日战争,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以及中国的历次内战和政治运动,这些事件统统都是从书本上了解的,最多是我的一种知识性的历史背景,但是对于陶老先生来说,这些都是他的亲身经历过或者感受到的事件。这些相关事件影响到了他的家庭、生活以及生命中的一切。对此,陶老先生当然无法持一种超脱的情绪,有一点理解上的偏差与成见,我应该加以体谅与同情。何况自己也是对"银河号事件"、"炸馆事件"与"撞机事件"也是耿耿于怀,念念不忘,那么就应该允许别人也持有同样的情绪。
理解他人的特殊经历,对他人的情感加以尊重,这是做人的起码的原则。只有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才能够学习到他人的智慧,汲取他人的经验,最后才能够使自己的思想与经验更加丰富。依我看,这才是理解与交流的本质与目的。如果交流之后,自己的见识一点也没有增长,反而因为情绪化的反应丧失了原有的温和中庸的作风,走向了极端化,那样就太不值得了。
最后我认为,在思想交流与争辩中,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自己的最恰当的态度就是,把自己经历过的每一件事都当作学习的机会,从与自己打交道的每一个人的身上学习到自己所不足的东西。这样自己的学习与交流的经历才不至于是一个不断损失的过程,而是一个不断增长自己的智慧与道德的过程。言论自由与公共交流的本质不必去提些高深莫测的学术名词,我看就体现为这方面的简单的修养。转换自己的立场,站在他人的立场上看问题,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有益的尝试。这样才能发现自己的不足,才能对自己,对真理有更全面的了解。
一个探求真理,希望为国为民服务的知识分子,要反对行动上的独断与专制倾向,更要反对思想和语言上的独断与专制倾向。对于一个思想者来说,坚持真理与修正错误是并行不悖的,正确的思想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在碰撞与交锋中逐渐完善与成熟的,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忘记这一点。
在当今中国对外关系的问题上,著名的自由主义思想家朱学勤先生说过,"一个自由主义者在今天完全可以在坚持既定的价值同时,理智气壮地与西方政府的外交决策拉开距离。"这一点我深为赞同,同时也由此获得了巨大的勇气。同时我也认为,在区分处理国家的自由与国民的自由这一对矛盾上,还是我极为尊敬的王小东先生说得好,外争国权与内争人权是高度一致的。一个国家内部的人权问题没有解决好,就会导致国内的人民对政府的外交行动进行牵制,将外部的干涉势力看作福音,对本国的国家利益置若罔闻,对某个善于蛊惑的国家痴心妄想。验诸古今中外的历史,此言不虚。
不过,借鉴古今中外的历史,却也发现一个国家在对外政策上有两种声音其实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在情况发生变化的时候,决策层可以对此进行取舍。因此在外交领域内的激烈争执,非但无损与国家利益,而且将更好地维护国家利益。对于我国的外交政策来说,只要保持行动与意志的一致,保持多种对立的声音,这也是完全必要与正常的。在我们国家中,有一些人致力于促进中美友好,又有另外一些人对美国保持警惕,在关键时刻,决策者就可以不露痕迹地做出选择,以调整政策,这样就能够更好的维护我国的利益。
在目前对外关系领域的争论中,不管争论者抱有什么样的心态,他们所声称的都是为了维护心目中的国家利益。实际上,这种争论也恰恰是维护了国家利益,因此参与争论的每一个人都应该为此感到自豪。所谓的"爱国贼"与"卖国贼"之间的互相诅咒与攻击可以休矣!在我们国家中,有一些人专门研究怎么增进公民的各种权益,另外有一些人专门研究怎么改善我国在国际关系中的处境,互相尊重,互不干扰与仇视,这样我们的国家就可以获得整体上的最大的利益。
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外交斗争固然可以看作是学术之争,其实已经接近于完全意义上的政治斗争了。只是一方是自己的国家,另一方是别的国家,与国内的政治斗争有一点区别。因此它具有两面性,既是准学术,又是准政治。虽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研究如何增进本国的国家利益,这比专门研究内讧的厚黑学好多了,但是归根结底还是政治,处境极为尴尬微妙。因此在这方面进行争论时,所有的人都应该抱有一种宽容理解和与人为善的心态。
从人性、利害关系、权利结构的角度出发以及借鉴历史经验来分析外交政策,我所主张的现实主义的均势外交政策还是站得住脚的,这一点我有充分的自信。即便中国古代的纵横家苏秦与张仪或者近代欧洲的外交大师黎塞留与俾斯麦再起于地下,他们见到目前的国际局势,所持的见解也不会有例外。当然,我应该使我的观点更加严谨,更加系统,更加全面,以求能够经受更为严格的检验与批评,这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最后,我衷心地感谢并且祝福所有关注我的文章的网友们,不管他们对我持批评还是赞同的态度。同时我特别向那些受我的文章影响的网友们进行提醒,希望大家在讨论有关国家安全的问题时保持理智与平和的态度,以建设性与负责的态度来看待一切,以宽容之道待人,以消除自己的偏见,增进自身的智慧与修养。以正确的方式作文与做人,这才是真正的爱护自己。
希望我今后写出更多符合学术标准,有更高的智慧含量,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文章来回报所有关注我的网友们。对所有批评我的意见,我都视为对我的关心与爱护,希望从批评中学习到更多的东西。同时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不断增进自己的德行与智慧,希望自己今后能有所成就,因为我不愿意自己让那些支持与关心我的师长与朋友们后悔或者失望。
摘录一段古文,与诸位网友共勉:
"今之少年,私相讲习,成一学术。或稚而儿嬉,或老而世法;或好名而争忌,或角慧而夸奇;或狎亵而成顽比,或怨谤而致寇仇,--凡此数端,俱足以消磨岁月,剥削元气。所营在分寸之间,其失有千里之谬。长而能悔,去日已多,骋辔求归,为途已远,坐是灭没十八九也。
"何如出门之初,即持屡错之敬?人必求其胜己,言不畏乎逆心;恒自反其才之所不及,而无讳其力之所不能。以谦为基,以厚为城;宽为之居,坦为之行;无以爱憎败其德,无以智诈汨其灵;惟勉勉以求益,非汲汲于知名。夫是为之造小子而成大人。"
写于2001年12月27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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